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率性自然 专精贯通
——赖智豪的“诗书画印”艺术
卜绍基
“论画以形似，见与儿童邻。赋诗必此诗，定知非诗人。诗画本一律，天工与清新”是文人画勃兴和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人物苏轼对诗书画的审美态度，其对诗书画“本一律”的认识，更是在“诗中有画，画中有诗”的绘画理论中彰显。所谓诗书画“本一律”是指诗歌、书法、绘画三者之间存在着相通性，绘画、书法、诗歌三种艺术，并不是描绘客观对象的表面状态，而是意在言外，自然天成，单纯质朴，耐人寻味。
“涂鸦老墨画难烦，百尺竿头出自然。竹隐清楼幽影里，浮生半日此中闲。”这是书画艺术家赖智豪所作的一首题画诗。画面中的笔墨淋漓，题字刚健，再配合诗情画意，印章布局，极好地体现艺术家的学养功力和综合素养。正是通过经年累月勤修苦练“诗书画印”诸艺，令智豪笔下所描绘的，无论山川河海，还是花鸟鱼虫，勿论铁画银钩，抑或诗词歌赋，皆能体现其率性之本真，自然之心性，专精之技艺以及诸艺之贯通。
观赖智豪山水花鸟画风，可知其独爱郊野川林之静穆高远，偏爱梅兰竹菊、绿叶春深之葱郁、生机。每当他拿起画笔，就马上彷如置身于与山水、与草木的无言对话中，一往情倾，未知往返。其作画之时，随心而出，神闲气定，然后命笔，往往能一挥而就，笔下景致物象应运而生，可见其三十余年的笔墨功夫之专精。经过多年的锤炼探索，他的作品更呈现出一种既不同于前人且又与传统一脉相承的画风。作品葱郁寥廓，繁复幽邈，观者所见始终以心中之笔墨塑造形象、直抒胸臆，并最大限度发挥艺术家对笔墨、对自然的理解，力求突破传统笔墨程式之羁绊，在塑造其清劲放逸之画风的同时，更陶冶其豪迈豁达之气度胸襟。
古人品评书法，认为字如其人，因人之心性，往往于作书时，自然流露。而书法的骨力形势，乃是书家所并重，首先求骨力，然后形势自生。但除这四者之外，还须有气以贯注之，曾国藩论文，以阳、刚、阴、柔作为古文四象。书法亦是如此，奇拔雄健，是为阳刚。沉着宽博，乃是阴柔。二气并备，书法方可成。智豪得其要而守此法，先讲骨力，再讲形势，达到下笔之始，以迄竟幅，皆有气以为贯注。智豪的书法极重线条质量的锤炼，讲究用笔，又具骨力，笔锋运用从容不迫，节奏变换徐疾有度。观其书作可见宗法古人跌宕洒脱之神髓，又能结合自身性情，于清朗中有放逸，奇崛间蕴缜密；纵观全篇，涉笔即趣，意兴盎然。
“志于道，据于德，依于仁，游于艺”，前人把“道”作为原则方向，而把“艺”作为修身养性的基本素养。换言之，通过艺术可以体悟人生，同时，以道来统摄艺术，艺术才会走得更长远、更深入。智豪在多年的游学历练中，得悟个中三昧。他一方面坚持“为学当转益，多师是我师”，另一方面从诗词、篆刻等其他艺术门类中汲取创作养分，始终坚守以一手伸向传统，一手取自造化的创作之路；近年来更是出任广州青年美术主席之要职，引领广州青年美术投身公益，服务社会，更兼传道授业，得到教学相长等多维度的提升，令其“诗书画印”艺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。

赖智豪：在记忆的密林中
文:梁湖

赖智豪总是迷恋山水，倾心花鸟，不管是走在祖国的大好河山，还是徜徉在异国的山林，他不是在画画，就是在准备画画的路上，仿佛一切都是新的，世界等待着去丈量。
曾经，他是引起轰动的国展获奖明星，连续三届入选全国书法展，早早就在书法领域崭露头角，随后又进军画界，致力于复兴传统、守正出新。但是，这些年，作为广州青年美术家协会的主席，他决定过一种担当奋进且朴素自然的生活。
“书画同源”的理念已经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艺术生命里。在展厅，在画室，在写生现场，在一片汪洋无际的艺术海洋中，这一理念通过“诗书画印兼修”的视觉呈现，把平凡的生活点亮，任诗意栖息缱绻。那些起伏的波涛，绵延的山峦，构成了他独特的喧嚣与美丽，如同坚实厚重的河床及其始终如一的高贵的沉默，时而优美，时而宏壮。
只有走近赖智豪，才会发现，在20多年的沉浸功夫与自然领悟里，他常常保有一种安静与惊异。手中的毛笔已然成为身体的一部分，须臾不离。他常说自己希望振兴文人画的传统，提倡“艺术要生活化”，于是画画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生活。由于着重于从文化入手，以文化的高度来统领艺术，在艺术之外，他亦倾慕古今哲人，这是他艺术的底气与根深叶貌的甘泉。看他的画，常常感受到有一种风生水起的生命力，内在的韵律流动，种种自然造化的神奇，在酣畅的笔墨之间开始呼吸。他说，这是他领悟道家哲学的心法。草木阴阳殊秀境，是自由的，漫卷漫舒；是逍遥的，如流云一般漫游。在这个意义上说，画画不仅仅是呈现，更是一种安顿身心的学问。如同卡尔维诺笔下的成吉思汗问马可・波罗：“同样是从偏远的地方归来，你却只会告诉我某人晚上坐在自家门槛上乘凉时想些什么。你的跋山涉水究竟有何用？”马可波罗说：“不管我的话能唤起你对哪个地方的想像，你都会处在自己的位子上，作为观察家来看它，即使在皇宫里，也能看到木桩上建造的村庄，也能感到带有河口海湾泥腥气味的微风。”
大部分时间，画画是令赖智豪感到愉悦和兴奋的，他感到脑海里的画面如泉涌，创作高峰期更是无法入睡。有时候半夜爬起来，泡一杯浓茶，仿佛喝了缪斯的酒，在神秘的创造中，一种新的秩序的快乐拂面而来。画画耗费着他的心血，同时也滋养着他的心神。在作品中，我们感觉到它的分量，一种不计回报的生命奉献与全部投入。他有一种真诚的热情，听他讲艺术，觉得这事情和他性命攸关。提到石涛、吴昌硕、齐白石等大师的作品，他的语气会变得郑重，仿佛一种高度饱和后的缓慢，许人一种安稳。
经常有弟子和爱好书画的朋友给他发练习作品，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认真看，如同他的老师周国城、刘占江一样，待人接物，皆谦和、平顺。有人希望和他当面交流，他会建议多看看真迹，根据财力做些作品收藏，眼力的提升直接影响着欣赏与创造的高度。弟子常常感慨，每次与他交谈过后，感觉“就像唐僧取到了经”。
也有一些时候，赖智豪会感到焦灼和寂寞，关键是耐得住。因为艺术这条路，甜头和苦楚，他都尝过。受老师影响，他至今保持了读经的习惯。世间的爱恨情仇，伤悲别离，人生的五味杂陈，苦乐交织，在阅读中得以发现，得以净化，得以咀嚼，得以吸收，打开了一个即目所见而又由心所生的世界。“纵化大浪中，不喜亦不惧”，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
，这是他向往的境界。
在时代的浪潮中，当然也有有身不由己的时候，但推动艺术发展的重要关头，他从不缺席。“想象一幅画作，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”，丰富的世界，需要一种复杂的形象和充沛的精神来诠释，来反抗简化和遗忘。赖智豪无论是在自发、活力以及持续性方面，已将心灵和大脑解放出来，不再简单的满足于对自然的客观描绘，而强调主观感受的再创造，充满了真实的感情，浓浓的爱意。透过形式和笔墨浓淡，潜气内转，流畅生动，体现出了绘画传统与个人之间的张力。
他想要的，是穿透流俗和浮浅的外壳，回到一种直指人心的本质。点线面之上，想象构筑起了时间立体的波浪，世界开始沉降如砂砾。空间一寸一寸的复活起来，有的只是人的可能的场所，是一切人可以成为的，一切人所能够的。大地和大地上的事物，都变成了时间。田野、山川、河流、花鸟是我们置身时间之中的伙伴。时间将创作推移向前或者向后，并且改变着画面的模样。这是老天对赖智豪馈赠的天赋，也是他懂得保护和珍惜，持续领悟、久久为功的结果。
在赖智豪的变与不变之间，无限的美、无限的繁华、无限的精致复杂，浩浩乎如大江奔流，一脉下来，真是酣畅淋漓，一种沉重的快意油然而生。这种快意是跨越时间和地域的，它包含着一种人的通性，在观看中达到通往自由的有效路径。
这对于赖智豪画作的欣赏者来说是一种特殊的经验。心灵实在是一种贮藏器，收藏着无数种感觉、意象。搁在那儿，直到能组成新化合物的分子到齐了，通过绘画，这种感觉得以变得完整，充沛，呼之欲出，一浇块垒。言己所不能言，于心有戚戚焉，便大有相见恨晚之感。
通过诗书画印兼修，赖智豪的历史意识中蕴含着领悟，他不仅要理解过去消逝的必然性，还要理解过去存在的现存性，这就使得他的创作不单单有自己这一代的背景，而且还要感受到整个绘画传统及元素的一个同时的存在。如同英国诗人艾略特所言“这个历史意识是对于永久的意识，也是对于暂时的意识，也是对于永久和暂时结合起来的意识。”
这一点应用到山水画中，赖智豪更是展现出了对自然和命运非凡且独特的思考。物有物场，人有人场，天地有大场，他把隐而不宣、潜心研究的风水学理论融入到画作中。就像他敬仰的大画家黄公望在《写山水诀》中说的那样“山头要搭折转换，山脉皆顺，此活法也”，山水画讲究布局，位置很重要。
赖智豪认为，是命运，就是不能简单下结论的，比如这个人是不幸的，但他也可以有很多微小的幸福，这个人是快乐的，那他也可能有着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伤心和忧愁，抑或无可奈何。是命运就有两难，就有无法抉择的延宕。于是从“外”向“内”转，他挖掘那些人类内心永恒性的经验和冲突，在这个矛盾的聚散地，找到一个心灵的维度，成为了他的选择。如果没有这个心灵的维度，那么所谓的现实，没有悲哀和怜悯，缺乏普遍的基础就不过是一种材料和想象的堆砌与模仿。
这样我们会发现，伟大的绘画作品总是无解的，左右两难，没有答案。它是历史的层累，无论从哪个角度进入，得出怎样的结论都有可能。因为它不是要解决现世的社会难题，而是要告别单一、浅表的精神空间，守护这个世界的复杂性、丰富性和可能性，探寻永恒的、与人类一直共存的精神难题。
赖智豪就像石涛画作中一叶扁舟上的摆渡人，他希望通过艺术给人以安慰。他深知，人的内心一旦变得柔软，生命当中的一些粗狂的部分则会消散，于是知道得越多，就愈发觉得城市的华丽有时会变成一种压迫，而艺术是一味良药，安顿身心，延年益寿。于是愈发的觉得艺术之可贵，艺术之不可亵渎。
这样，赖智豪不仅与时代同行，更与几千年的古今画家同在。如何发扬师门传统，如何坚定信念，如何让思想日益丰腴并找到为之持续努力的理由，赖智豪总是在探寻一种越来越宽阔的可能。我们依然在期待着，也有理由期待着，假以时日，在记忆的密林中，一座高峰将会出现。